肖锋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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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 忘 徽 州
■肖 锋
去徽州，有说上徽州和下徽州的。早年安庆一带人去徽州，全靠步行，老辈人叫"起旱"。先渡过长江，到石台后，有大山相隔。沿着盘山巨蠎般的古道，钻云破雾步步攀行，是为上徽州。上得山来至祁门地界，回望来处，松涛滚滚。北望家乡，烟雾缭绕，莾莾苍苍。心中黙念告之家人，已到祁门地界，下山直往休宁、歙县方向，是为下徽州。
记住徽州名称，始于少年。那时我常淌红汗(出鼻血)，母亲在柜内寻出一小块用布裹着的墨头，说是徽州胡开文之墨。陈墨凉性止血。磨墨，用棉花醮其汁栓塞之。因此记住了“徽州胡开文"之徽墨。不是我聪明善记，而是母亲姓胡，门口人也有叫开文的，两相组合方便了记忆。对于徽州,“徽“和“灰"同音，容易记。但小人只知其音不知其字其意，殊不知徽州的徽是“人文山水"的徽，和安庆组合是：“人文山水，平安吉庆"。取安庆和徽州首字为安徽省名，安徽幸莫大焉!
读初中，开了地理课程，对徽州地理位置和地域有了初步了解。安徽地图下端一片，蛛网般的画面上，有“徽州专区"字样，方知徽州很大。
岁月更替，点滴累积，渐渐地了解徽州。它曾辖一府六县，地域纵深广阔，人文底蕴深厚。
徽州现为黄山市所辖区。很多人对改名持有疑义，要求重新改回。实际上，改与不改，徽州就在那里一一在绿色的山河里，在悠久的历史里，在厚重的文化里，在故人的故事里，也在人们的心里。
说到徽州，人们很自然地想到黄山。印象中，徽州总是与黄山连在一起。黄山因徽州而广阔深厚，徽州因黃山而精美绝伦。黄山钟灵毓秀、恢宏神奇。“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是人们对黄山的真实评价。到过黄山的人，无不为它的美丽所倾倒，为它的气势而震撼!沿着前山温泉的石阶拾级而上，暮然间，仰首直见对面高于百丈的花岗岩石壁上，醒目镌刻着"大好河山"四个大字。那一刻，不由得让我心潮澎湃热血奔涌肃然起敬。这不仅是为眼前的气势震撼，更为祖国壮美的河山而感到由衷地骄傲和自豪!
黄山的美丽、神奇、恢宏和令人震撼的气势，无与伦比的魅力是上帝赐于安徽特别是徽州的瑰宝。
现在出游的人一年比一年多。景点全是人，已经没有原先的味了。我最后一次进入徽州游览黄山是在七年前的“五一"节前，在慈光阁玉屏索道全家人排队等候了三个多小时。到了玉屏楼，黑压压全是人，迎客松也无暇迎送这八方来客。台阶上、石头上，上面、下面，坐的、站的，拍照的、秀表情的，塞满了人，走动都困难。只急着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实际上，到徽州也不必太仓促地去看几个景点，徽州山水处处是景:
你可以留意一下徽州的山，那山突兀地拔地而起，绿树层层叠叠，极像绿色的金字塔。
你可以到老街逛逛，看看古色古香的徽派建筑和店家各式牌匾。顺便看看文房四宝，买点风味小吃和山货。
你可以挑个临近新安江边的露天茶馆，要一壶功夫茶悠悠地坐到傍晚。如有机会，听一听两个当地人徽州话聊天，你能听懂几句?说话像不像外国佬?
你也可以走走，仔细看看徽派建筑的粉墙黛瓦马头墙，除了装饰和防火是否另有寓意;看看踩在脚下的石板石条，上坡的石阶，流水的小桥;留心一下随处可见的石雕木雕和砖雕，感触徽州人的勤劳智慧和工匠精神。
如果用餐，不怕辣，你一定要让店家上一份地道的徽州醃制辣椒片。看看椒红不红，蒜白不白。尝尝辣不辣，脆不脆，爽不爽?www.dushijiaoyu.com
如果是秋天，你可以到干涸的新安江上游河床捡几颗你认为满意的鹅卵石。找一块平整点的大石头坐着，沐浴秋阳，听听鸟叫，呼吸带有氧负离子的空气。
你还可以到附近农家的田间地头走走。春天，看看山坳梯田里缤纷的油菜花、绿油油的庄稼和菜蔬;秋天，看看用石头垒筑的坡地里，那鼓囊囊的大豆，揣满棒子的玉米以及埂边堰旁高朗的垂着沉甸甸穗子的高粱。
02
陶行知先生曾称赞徽州大好山水时说，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和它相类，这个地方就是瑞士。瑞士多山，徽州也多山。瑞士有著名的阿尔卑斯山，徽州有著名的黄山。
徽州的多山，导致了交通不便。我的一位徽州同学曾告诉我，鬼子侵略中国，就是没敢到屯溪，进入宁国就不敢进犯了。可见徽州交通的闭塞和险峻。
我第一次去徽州是八八年十一月初，到屯溪参加一个会。那时乘坐长途汽车朝发夕至需要十一个多小时。记得是早晨六点从安庆车站出发，轮渡过江，在江南沿着长江大堤的公路向东，到殷家汇后转向南开往石台方向。
石台是个山区县，秋浦河自南而北在境内穿过。公路基本沿着河的走向，在车上一会儿看到清清的河水，一会儿又被山丘和树木遮蔽。越往上河水越浅，大概由于山林砍伐和拓荒开垦，秋浦河已成了季节性河流。李白诗中所描绘的“渌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已是很久远的景致了。在客车临近县城河岸的一段，我见到裸露的河床，只见大大小小的石头布满其间，清澈的流水绕着大小石头缓缓地流淌。河岸旁有数株高高的大叶柳，飒飒秋风掠动泛黄的枝叶，它告诉出门在外的人，秋意深了，注意添衣。
过了石台县诚，停车吃饭。饭后上车，开始了一段紧张艰险的历程。
南面，群山遮挡，真疑惑怎么继续前行。看看路面，黄土和着石子。车轮碾过，席卷起浓浓烟雾、随风而起飘向远方，鼻腔全是尘土的味道。基本是上坡路，汽车抱着山左旋右转，过溪越涧绕壑从低处往高处、从这山至那山，无数个九曲回肠。远处山间有一条或多条白色带子，很远很远。那是我们必须到达和将要经过的公路。
公路两旁生长着大大小小的马尾松，全被汽车碾过的尘土浸染，灰蒙蒙的。它们艰难地抵御着晴天的尘灰和雨天车轮溅起的泥浆。小松树脏兮兮地缩在路旁像个可怜的孩子，听天由命。这情景一直存留我脑海里，多年后每当在山坡或公园绿地见到生机勃勃的小松树，我都要伸手捋一捋那嫩绿的松针，掂一掂它的重量，闻一闻它的松香味，心中涌出无可名状的滋味。
山区的盘山公路不仅路况差而且窄，很多路段两车交汇都十分困难。特别是急弯时，由于山体遮挡，根本看不见前方来车。每当这时，师傅先按嗽叭作为对前方来车的提示，然后加油门过弯道。我们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急弯处出现迎面来车，心中的弦始终绷紧着。
汽车终于艰难地完成了爬坡，又一路盘旋下山滑行，下坡比上坡更难受。往往弯道过后是车辆的快速滑行，那种突然向下的驱动使人的腿部和心脏都有发虚的感觉。在一个最大的斜坡拐弯处，汽车突然像脱缰野马，向着前方急冲直下。在我座位后面不远的一位中年女士惊恐地大叫:"师傅喂!慢点儿啰!我的妈mei!心都掉哈(下)来着!”前方，怪石松涛，万丈深渊!
感谢上帝眷顾。千钧一发之际，师傅处理得当，控制住了客车，将方向盘往左一打，拐过了弯道，调顺了车身。只见师傅铁青着脸深深吸了口烟，冷冷地说:“我也在车上呢!"车内鸦雀无声，人人惊愕得脸上的肌肉都僵了，都为刚才的一幕惊恐万伏、失魂落魄!
说实话，那一刻，我也感到情况严重。那一刻，全身失重，两腿发软，心脏被提上了嗓子眼，只觉得大难临头!只是没像那位女士失声喊叫。
至今我还记得师傅的样子，黑黑瘦瘦的很精干，40出头的样子。他从早晨起已连续工作了8、9个小时，疲倦了，也许瞬间犯困怠慢了刹车。山路上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是强打着精神支撑着…。关键时刻，幸亏他处置得当，加上那背上装有爬梯、顶上装有货架货网的老式客车刹车制动良好。
后来到徽州，再也没走这条路。
合铜黄(京台)高速通车后，又到过一次徽州。为保护生态环境，沿途许多隧道，真是"青山依旧在，车流腹中行。"这是条高颜值的路，如今像这样的路早已遍布全国。徽州也早已是高铁、高速公路通达四方。石台到祁门，现在不仅高速通达，而且当年连接徽州府到省城安庆、上下十五里、云雾八十一道弯的大洪岭古道，已成旅游观光之地，吸引八方来客。由此，我感叹这三十多年的发展。三十年弹指一挥间，而三十年又是那么艰难的前行，三十年已天翻地覆换了人间!有了这三十年的快速发展，我们才有了这样好的基础设施，才使我们的出行变得这样舒适安全和快捷。真心感谢这三十年!
往前，这底色淡蓝沾满尘土的客车，下山时平稳了许多。当师傅再次点燃一支烟时，车已到了祁门。路平缓了，惊恐的心也平复了。
再往前就到了休宁地界。只见河边有座很古典的石桥。过桥是条齐整的山路，山路穿过造型美观的山亭，一直通往山顶。白云生处有白色的房舍。后来我有机会走过了这座石挢，经过了这条曾经垒砌规整的石条路和建造精致的山亭一一它是道教圣地齐云山。
夕阳西下，枫叶正红。快到休宁县城的时候，有了行道树。齐整的枫树，好像欢迎的队伍，热情迎接一路风尘的客人。汽车刮擦着微微摇曳的枫枝在树下穿行，红艳艳的枫叶映红了车窗，也映红了每个人的脸颊。
掌灯时分，终于到了徽州(屯溪)。走出小小的车站，经过不宽的街道，在昏黄的路灯下找到了入住的招待所。
记得当时我打了满满一盆水狠狠地洗了洗。洗去一路的尘土和汚浊;洗去一路的劳顿和疲惫;也洗去一路的紧张和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