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志清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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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小巷
■ 马志清
老城有许多小巷,纵横交错,曲径相通,仿如人的血管、经络隐于城市机体。宽窄不等,深浅不一的小巷里镌刻着岁月的印痕,沉潜在往事的记忆中。
我家居住的巷子不大、不长、很直。一条土路贯通南北,北头连着丁家巷,南头接着省府宿舍大院。上班上学,买菜买粮都喜欢抄个近道,行人来来往往。
巷道西侧是清真寺院子,通长的土墙上几株随风摇曳,墙脚砖缝里青苔斑驳。围墙内有一水塘,蒲草稀疏,莲叶田田。几畦菜地环绕着玻璃花房,应时的花卉绽放,院子中央硕大的皂荚树,叶冠如盖,远远可望。巷道东侧有三排茅屋,泥墙草顶,木门小窗,低矮的住房冬暖夏凉。前排有人咳嗽左右听见,若是谁家烧煮荤菜,四邻飘香。
酷暑之际,骄阳直射,热气蒸腾,小巷里南北串风不觉太热。奶奶坐在矮脚竹椅上,摇着没沿的蒲扇,似睡似醒念叨她心中的诗歌:一轮明月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听父辈说,奶奶出身书香门第的大户人家,后因家道中落方才屈嫁我家,她不识字却会背不少古诗,会说不少故事。
日落风凉,孩子们挤在竹床边,听奶奶讲岳母刺字的故事,让我懵懂中明白“精忠报国”的向往。洁净的月光里,她满头银发微颤,双目放光,就像是月光铸就的一尊塑像。后来,我的两个哥哥先后去民航、铁路工作,她逢人便讲:我家孙子为国家做事啦!欣喜、自豪、眉眼里闪烁着炫耀。
困难时期即将过去,月近中秋,奶奶喃喃自言:“我能不能吃上八月节的月饼了”?命运无情,她无疾而终,告别了这个世界,仅仅差两天没能品尝那年的月饼,好几天总感觉月亮暗淡无光。至今,我看见月饼就想起了小巷,就想起奶奶,就回到自己的少年时光。
我有时在狭窄的小巷仰望夜空,看不到天的宽阔,星的繁多,看不到飘移的云朵。月光仿佛一条玉带悬在头上,映照着草屋和土墙,曾想,何日走出小巷,走向辽阔多彩的远方。
小巷人家大都没有稳定职业,有拉车搬运的苦力,有挑担叫卖的商贩,有四处游走的工匠。他们应时应季转换行当,像蚂蚁一样奔忙。他们身处社会底层,勤劳知足,安分坦然,蜗居在城市的小巷。
晨曦初露,炊烟袅绕,茅屋吱吱的门枢声开启了一天的希望。出门挣钱的男子汉总是匆匆忙忙,他们肩头扛着家庭,心里装满柴米油盐。女人们洗刷烧买一如往常,难免因家庭琐事唠叨,时不时听到邻里间的争吵。天黑了,各家小窗透出昏黄灯光,老少围坐小桌边吃饭边叙家常,勾画着来年的设想。
夜幕落下,居民组长手提铁皮喇叭筒:“当心火烛,防火防盗,关好门窗”。发出嗡嗡的,好似水缸里发出的声响。记得,多年来也没有着火失盗发生。
小巷的岁月就像日历,一张张翻过,一天天延长,孩子们渐渐长大,大人们慢慢苍老。
民以食为天,丁家巷粮站是那个年代的心理座标,牵动多少人沉甸甸的记忆。自然灾害粮食过关那几年,吃饱饭是每个人的奢望。逢到月初的前夜,周边居民捧着购粮本,连夜站在冷风里,静候粮站次日开门,买到新月度的计划粮油,排队行列里也有和我年龄相仿的同学。巷邻们未必清楚国家的困境,但笃信困难一定过去,天阴总会天晴。相比起农村农民,城市人还有维系生命的供给口粮。
走出巷口朝西,常见一位30岁左右,文质彬彬的男子站在自家菜园篱墙内,迎着日出,用俄语朗诵高尔基的《海燕》。有人称他潘疯子,曾是某学校教师,因什么精神失常不得而知。他十分崇拜国家领袖的气度,模仿伟人的发型,自己拔去前额黑发,将发际线后移。朗诵时音质敞亮,感情投入,引得路人放慢脚步,或驻足细听。他的激情换得听者惋惜,不知道是他内心高雅脱俗,还是自己的理想被揉碎。
小巷已被铺天盖地的城市改造淹没,杳无踪影。茅屋下的烟火气息消逝殆尽。如今回想曾经的小巷,小巷的往事,感到清欢质朴,苦乐舒畅。相信环境可以逐步改变,只要努力认真地生活,就不会失去尊严,就会走向辽阔多彩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