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梦想 妹妹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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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妹离开人世已经十八年了,她死时还不满22岁,撇下了刚刚五个月大的外甥女。大妹是在出嫁的第二年夏忙时因一点家庭矛盾想不开喝农药自尽的。在她死后的一段时间里,我的日记里记满了追忆怀念她的文字。很早就想把这些文字拿出来理一理,但一直未能如愿,主要是怕给久久走不出中年丧子的阴影的父母加重伤痛。时光荏苒,如今我也已人到中年,每每忆起早逝的大妹,仍然是痛彻肺腑,悲悯不已……
那年6月25日,我结束了在教育学院脱产进修的毕业考试后回家,刚到村头,迎面看见我的邻居大嫂火急火燎地对我说:“你别回家了,快去东村石拉渊你妹妹家,听说她喝了农药,你家里人都去了。”我急慌慌赶往石拉渊村的路上还在想:在闭塞落后的家乡长大的大妹真是见识少心地小,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何苦要这么折腾!等大妹抢救过来我一定要好好开导开导她,让她保证今后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要再有这样的念头。到了大妹家,见父亲和大妹的大姑姐正站在院门外,父亲神情木然、一言不语,她大姑姐抱着外甥女在哭,我仍没想到她会死,以为她大姑姐是担心大妹救不过来哭的。这时,旁边的一个人问父亲怎么样了,父亲说:“不行了,这会儿可能已经从医院往家返了。”
“我的大妹死了!”这个确凿无疑的噩耗在我心里激起的不是马上涌来的悲痛,而是大脑中的一片空白,我像是置身于空旷苍凉的浑沌世界里,一时茫然无从,不知所措。听到远处有拖拉机驶来的声音,我就一次次地迎上去,都不是运送大妹的。过了一个多小时,隐约又有拖拉机行驶的响声,我迎到大路上,哦,是我的大妹回来了,可已阴阳两隔,生死两别!母亲也在车上,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死去。望着大妹的尸体,我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无法相信,这就是在我心目中无比圣洁、无可取代的大妹吗?几个小时前还完好无缺地活着,现在她已经死了?我摸着她的手、她的脸,看着她挽着裤脚裸露出的小腿,除了没有体温,一切与活着一样,我怎能相信啊!
大妹死了,我的大妹死了!死得那么突兀,那么令人猝不及防。望着大妹的尸体,我怎么也难以置信:这就是我的贤惠善良的大妹吗?她真的已经死了吗?我一遍遍怀疑会不会是医生误诊了,她还活着,她还有救?只要大妹有救,哪怕让我终生服苦役、不见天日也行啊!我无法割舍你呀,我至亲至爱的大妹!!
那么多的往事,如云如烟……
小时候在家里,因为孩子多、负担重、日子穷,为了我能把书念下去,父母就只能把刚上了两年小学的大妹扯下来,在家帮着母亲操持家务。大妹是一个典型的心灵手巧吃苦耐劳勤快善良的农村女孩,农村家庭的活计大妹样样拿得出手。她十一、二岁就学会了摊煎饼,而且摊得又薄又均匀,我在公社中学上了三年学,每星期回家背的一大包煎饼,都是大妹在烟熏火燎的鏊子窝里一张一张揭出来的。我吃着她摊的煎饼把书读出来,她却因为代我尽着对穷困家庭的帮衬义务而忍受着农村生活的闭塞、蒙昧与寂寞,并因此只能“窝”在偏僻落后的农村重复着祖辈们周而复始的枯燥生命历程,以至于如今为一点家务小事就想不开而命赴黄泉,踏上不归路,舍弃了大好的青春年华,这怎能不令我心如刀绞啊!
我们兄弟姊妹个个对大妹都情深意厚,这感情的基础就是大妹太好了,她是那么的让人留恋。我们如此,父母更是如此。我们家里三辈没有女孩,有了大妹父亲喜不自禁。长大后,大妹勤快本分、性情温厚、体贴家人的秉性更让父亲在我们兄妹中格外偏爱她。母亲留恋大妹有着特别的情意。母亲与姥姥一辈子性情不合,与大妹母女感情上却是那样融洽。大妹的脾性是那么的好,遇事总是迁就别人。她见父母之间因闹别扭生闷气、搞“冷战”,常对母亲说:“只要您和俺大大和和睦睦的,我怎么都行,干多少活也不嫌累。”大妹,你在家里替父母、替我、替弟弟妹妹干了多少活啊,暑假中我偶尔随大妹一起去地里拔草,干一会儿就热得受不了,跑到地头树荫下看书,大妹却在地里一直不停的干下去,我那时简直怀疑:大妹难道就不怕热?为了改善贫寒窘迫的家境,母亲与大妹母女俩很早就合计着天天做豆腐卖,这样既赚钱补贴了家用,又改善了家里的生活,还能用豆渣多喂上几头肥猪,增加家里的大项收入。但做豆腐是件很辛苦的活计,需要每天凌晨两三点钟就要起来用石磨磨豆子,有时母亲见小小年纪的大妹白天在地里累了一天,夜里睡得正香甜,舍不得叫醒她而悄声的自己一个人推磨,但大妹只要一听到响动,马上就自觉地起床了,有时是母亲刚开始刷磨,有时刚磨了半盆豆子……
大妹是那么的朴实无华、矜持内敛:在她嫁出前的20个岁月里,尽管她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是那样的贫乏苍白,可她从无怨言,只是默默地忍受苦度。为了不给贫寒的家庭增加负担,她在少女最爱美、最贪恋衣着光鲜的时期,对穿着打扮也从无半点奢侈要求,总是那么朴素平常。这并非是大妹没有这种愿望和需求,实在是淳朴内秀的大妹过早地品味了生活的艰辛,太知道好歹了,太懂得体谅家人了。我清晰地记得,1982年的春天,村里来了一个下乡照相的,在全村搅起了一股照相热,大妹也在村后果园里一颗鲜花盛开的果树下照了一张,手扶花枝,笑靥如花。出嫁前她见许多闺中姐妹都烫了发,自己也十分想赶一回时髦,但又顾忌守旧的父亲生气,只好把这个念头强压在心头。她属于识不了几个字的半文盲,不能阅读书籍,闲暇时唯一打发寂寞的“文化”生活就是守在家里那台半导体收音机旁听广播。1984年我在师范读书时获得过一次30元的二等奖学金,想发下来后为她买一台袖珍收音机听着方便,可又被学校扣作他用而未能实现。她羡慕闺中伙伴有戴手表的,暗忖想让家里给买一块戴的愿望实属“妄想”,就于1985年春天让家里给买了20只雏鹅,她在劳动之余放养,想等秋天养大后卖了鹅买块手表戴着,结果卖了鹅也没买成手表。我打定主意等我工作后领了第一个月的工资,一定先给大妹买一块手表,但等我1986年8月领到工资的时候,恰好她也定了婚,戴上了她婆家给买的手表。我在内心深处感到欠着大妹那么多、那么多……谁知道还没等我补偿万一,大妹已经离我而去了,这怎不令我痛不欲生、追悔莫及啊!
大妹的内心世界是那么的丰富,而她的现实生活却又那么的贫瘠无奈。她不足22年的生命历程,基本上没离开过生她养她的故乡地,因为她不能离开、没有理由离开,也无法离开。她当然也憧憬外面的世界,渴望一睹城市的繁华与风采,但家里、地里的活计需要她忙活,离不开;外面没有她认识的人,没有需要她做的事、她能做的事,她自己就会拷问自己:我出去干什么?能干什么?可是,她也曾那么强烈地想冲破封闭的自我、闭塞的故乡,哪怕仅仅是浮光掠影地看一眼。她在17岁的那年冬天,亲手精心做了好几双小孩穿的棉鞋,就是为了能以送鞋的名义到住在临沂城里的一个表大爷家去一趟,看看临沂城到底什么样,城里人的家到底什么样。可惜她枉费了一冬的心血,鞋子做好了,终究也没送出去。在她订婚后的第二年春天,一向乖顺的大妹一反常态地顶住父亲的阻拦,坚决地与同村的几个小姐妹一起去烟台一家乡镇企业打了三个月的工。父亲阻拦是听说有的女孩在外打工期间往往与一起打工的男青年搞成了对象而悔了原来的婚约,怕万一在大妹身上也出现这种情况有辱门风。大妹之所以义无反顾地要出外打工,是觉得如果出嫁前不能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出了嫁就再也没有这种可能了。为此,她说服了未婚女婿与她一起做父亲的工作,才得以成行。这是大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远离家门。
虽然大妹的生存空间是那么的狭小贫瘠,精神世界是那么的孤寂无奈,但笑容总是挂在她的脸上,洋溢在她的眉宇间。我因在外面遭遇了一些挫折和不愉快的事情,回家后常闷闷不乐、难以释怀,大妹就悄悄地对母亲说:“俺哥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上完学又教学,我真是羡慕死了。我要见俺哥家来有说有笑的,就光想逗他笑,听他讲外面的趣闻;要见他脸色不对,也想逗他开心,又怕说错了话,惹他生气。”
我的可怜可亲可敬的大妹啊,你给我们留下了那么多那么多难以忘怀的回忆,给我们系上了那么多那么多难以割舍的情意,却怎么这么仓促地就离我们而去了呢?我一次又一次地揭开大妹脸上的蒙脸纸,泪眼婆娑地凝望着大妹那姣好的面容,那么安祥、那么和善,看不出有一点死去的样子,感觉她就像沉沉地熟睡了一般,可我悲怆的心里清楚:那是一个永不再醒的长睡啊……
哦,大妹的现实世界和内心世界的天空实在是太小了啊!
我心中无比美好的大妹死了,死在了她的天空太狭窄上,死在了她的淳朴善良上……
200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