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的缪斯 新世纪的缪斯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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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的缪斯 新世纪的缪斯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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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纪的缪斯 新世纪的缪斯女神

新世纪的缪斯 新世纪的缪斯女神(一)

新世纪的缪斯①,我们的重孙,或许更远一些的后代会认识她,我们却不会。她何时显现?她是个什么样子?她歌颂什么?她将要拨动什么样的心灵之弦呢?她要把她的时代提到什么样的高度呢?

这么多的问题存在于我们这个忙碌的时代里。在这个时代,诗差不多成了拦路石。在这个时代,人们清楚地知道,那些非常不朽的,当代的诗人所写的东西,在未来或许只不过是墙上的炭写文字,只有个别有好奇心的人才会看到读到的东西罢了。

诗应当有所作为,至少应当参与党派的斗争。在这些斗争中,流淌的或是血或是墨水。

许多人说这是片面的说法。诗并没有被我们时代忘却。没有,现在还有人在他们的“空闲的星期一②”想着诗。而且千真万确,在他们相应的最神圣的部位感到这种精神上的怨气的时候,他们便会派人去书店,花上整整四个铜板把最受人推崇的诗集买来。有些约就止于欣赏那些人家赠送的,或者满足于读印在菜店的包装袋上的那一点。这是便宜的,在我们这个忙碌的时代,是要好好考虑便宜这件事的。我们已有的东西,满足了我们的需要,这就足够了!未来的诗,如同未来的音乐,是堂吉诃德③式的;讨论它如同讨论去天王星探险一般。

时光太短,太宝贵,不能用于幻想游戏。什么,若是我们真想认真地讲一讲,什么是诗?感情和思想的响亮的渲泄,它只不过是神经的振动和活动。所有的兴高采烈、欢乐、痛苦,甚至于物质的追求,照那些学识渊博的人的说法,都是神经的振动。我们人人都一样——是一把弦乐器。

可是,是谁在弹拨这些弦呢?是谁让它们振动、活动呢?精神,肉眼不见的神的精神,通过这些弦让自己的活动、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它得到别的弦的理解,于是便有了融汇和谐的音调及相互对立的强烈的不协调的声音。过去是这样,在自由良知时代伟大人类大踏步前进中也是这样。

每一百年,说每一也可以,各有自己的诗来表现伟大。诞生在这段时间结束的时刻,它阔步前进,昌盛于新的未来的时代。

在我们忙碌、机器声隆隆响的时代,她已经就这样诞生了,她,新世纪的缪斯。我们向她致以敬礼!她听到了我们的敬语,或者,就像我们刚才说到的那样,会在用炭写的文字的中间读到了它。

她的摇篮时代的活动,开始于人类在北极探险活动中踩踏过的最远的地点,跨到了人眼迄今能看到的极天“黑洞④”最深邃的地方。隆隆的机器声,火车头的笛哨声,爆破山崖开采矿石的轰隆声。陈旧的精神枷锁,使我们听到她的活动的声音。

她诞生在我们伟大时代的工厂中。那里,蒸汽在发挥自己的巨大力量;那里,无血师傅⑤和他的徒工夜以继日地在操劳。

她拥有妇女充满了爱心的伟大,有维斯塔⑥的火焰一样的纯情,充满了热忱的火。她具有神智的光,这光有分色镜下的全部色彩,这些色彩千百年来随着时代的喜爱而变化万千。她的光彩和力量是幻想力的毛羽衣饰,由科学织成,“原始力”给它以活动的力量。

她在父亲方面,是人民之子。心和智都很健康,眼光严肃,言谈极有风趣。母亲是出身高贵受过学院教育的外国的女儿⑦,带有洛可可⑧黄金时代的印迹。新世纪的缪斯在心灵在血统方面都继承了这两方。

她的摇篮上,放置着许多美妙的受洗时送给她的礼物。大自然隐藏着的谜和像大量糖果堆在那里。从钟型潜水器里散出许多许多大海深处带来的“小摆设品”。紧盖在她身上的摇篮小被是一张天体图,图上的天空就像是无边无际的平静的大海,数不清的天体就像是一个个岛屿,各自是一个世界。太阳为她绘画;摄影为她拍出各式各样的玩具。

她的保姆为她唱流浪诗人艾汶⑨和菲尔杜斯⑩的诗歌,为她唱咏游诗人的诗歌,唱海涅以真正诗情写出的充满童稚天真的诗歌。她的保姆给她讲得很多,太多太多;她熟悉艾达⑾,老太曾祖母的母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在这些传说中,诅咒拍着血腥的翅膀横行。整部东方的《天方夜谭》她只用了一刻钟便听完了。

新世纪的缪斯还是一个孩子。然而,她已经跳出了摇篮,她心怀大志,但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她还在自己保姆的屋中玩耍,这屋子中满是洛可可式的珍宝。里面有希腊的悲剧,罗诙谐剧,都用大理石雕表现出来;壁上挂着各国的民间诗歌,全像脱水的植物,只要吻它们一下,它们便会膨胀,新鲜芳香。她的四周回响着贝多芬、格鲁克、莫扎特和所有其他的乐音的思想和永恒的和声。书架上摆着许多在他们各自的时代就已不朽的着作,而且还有地方可以容下更多更多的其他名着。这些作者的名字我们曾通过不朽的电报线听到,但电报已通报了他们的逝世。

她读过的东西多得惊人,太多太多了。你要知道,她出生在我们的时代,多得怕人的东西该再被忘却,缪斯是懂得忘却的。

她没有想着自己的诗歌。她的诗歌将像摩西的诗文⑿和比得派依⒀的关于狐狸的狡诈和幸运的金冠寓言一样流芳千古。她没有想着自己的使命,自己的铿锵发声的未来。她还在国家民族斗争中嬉戏,这斗争震撼着寰宇,把羽笔和大炮的隆隆声在四处写成很难辨认的鲁纳文字⒁。

她戴着加里巴底的帽子⒂,却在读,在一忽间想着自己长大后还可以再上演他的剧本!卡德龙⒃在自己作品的石棺中了,霍尔贝⒄,是的,缪斯是世界主义者,她把他的作品和莫里哀⒅、普劳德斯⒆和阿里斯托芬⒇的装订成为一册,但她读得最多的还是莫里哀的。

她摆脱了那种驱赶着阿尔卑斯山羚羊的动,然而她的心灵在追求生命的欢乐,就像羚羊在追寻大山的欢乐一样。她的心中有存在于希伯莱人古时传说中的那种安详——寂静繁星的夜里绿色草原上游牧者的心声。这心声却又在心中之歌里,膨胀得比太萨利群山(21)中古希腊时代兴高彩烈的勇士们的心声,还要强烈得多。

她的信仰又是怎样的呢?——她读尽了哲学的大大小小的理论。原始素材把她的一颗乳牙碰落,但她又长出了新的。智识之果她早在摇篮中便咬过,吃了,自己变得聪明起来。——于是“不朽”便好像是人类最有天才的思想一样,在她的面前闪耀。

诗的新世纪何时出现?缪斯何时能为人识晓?她的声音何时能为人听到?

一个美好的春天的早晨,她乘着火车头的长龙,隆隆飞驰穿过隧道,驶过大桥。或是骑在喘息的海豚(22)背上穿过柔和、宽阔的海洋,或是乘着蒙哥菲尔的洛基鸟(23)穿过太空而来,它俯冲到地上。她的信仰的声音将从那里第一次向人类致敬。何处?这礼敬是来自发现的自由大陆吗?在这自由大陆上土着民族被疯狂逐杀,非洲黑人被奴役,而这片非洲大陆是传来“哈伊瓦撒”之歌(24)的地方。是来自另外那一极地的人民生活的地方吗?那是南海之中的金岛(25),立在我们对面的人的国度,那里的日夜和我们颠倒,那里黑天鹅在含羞草中歌唱。或者是来自那样一块地方,那里门罗的石柱(26)铿锵发声,而那是沙漠上人面狮身的歌,我们是听不懂的。也许是来自从伊丽沙白时代便着的那个煤岛(27)?或许是来自屈厄·勃拉厄(28)的故乡?在他的故乡他没有得到容忍。或许是来自加里弗尼亚的童话之乡,那里巨杉高高地舒张开自己的枝叶,就像是世界树林之王一般。

什么时候那颗星会亮起来?缪斯额头的那颗星。花,在它的花瓣片上,表现了在未来世纪的形式、色彩和芬芳等方面的美。

“新的缪斯的纲领是什么?”我们时代见识广博的议员问道。“她想干什么?”

还是问一问她不想干什么吧!

她不想作为逝去时代的幽灵出场!她不想用舞台上被搁置一边的昔日来拼凑戏剧,或者用诗歌的彩色缤纷的幕幔,来掩饰戏剧艺术的缺点!她超先我们而前去,好像从狄斯比斯(29)的马车里走下,来到大理石的圆形剧场一般。她不想把人类健康的语言击碎又把它粘结为一个人工的八音盒,为它配上民谣歌手赛歌的声音。她也不想把诗的语言说成是贵族的,散文语言是平民的!它们的声音、内涵和力量是平等的。她不想从记载冰岛萨迦的皮子(30)上刻下古老的神祗!他们已经死去,新时代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同情,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她也不想让她同时代人的思想沾染上法国大部头小说的情节!她也不想让日常生活琐屑的故事麻醉自己!她要带来的是救命的仙丹!她的诗歌散文,将是简单、明白和有丰富内容的!各民族的心搏在巨大进步发展的文字中各自都只是一个字母。但是对每一个字母她都赋予相同的爱,把它们组合成词字,用她那个时代的调子来唱出词句的韵律。

那样的时代何时才能完满呢?

对我们这些还滞留在这里的人,那将是极久远的事。对那些奔在前面的人,那将是不远的未来。

中国的万里长城不久将坍塌(31);欧洲的火车要驶进封闭的亚洲文化宝库中去——这两股文化潮流要相遇!那时那相汇后的瀑布,可能会在深沉的声音中疾速倾泻。我们这个时代的老人会在这巨响中颤抖,会感受到那里面蕴存着拉纳洛克(32),古老神祗的覆灭。会忘却时代和种族都必定会消逝。每个时代和民族都只能留下被语言的胶囊包裹住的小小的图像,像一朵莲花浮游在永恒的水流之上,并且告诉我们,说他们都是,而且过去也是穿着不同的衣服的我们身上的一块块肉。犹太人的图像从圣经里往外闪光,希腊人的从伊利亚德和奥得赛(33),我们的呢———?在新的神居在光辉和理解中出现的时代,去问在拉纳洛克的新世纪的缪斯去吧!

蒸汽的一切力量,现时代的一切压力都是杠杆!似乎我们时代最强有力的者的无血师傅和他的忙碌的徒弟,都只不过是些打扫装点厅堂、为大宴会端盘子、铺桌摆碗的仆从黑奴罢了。在这个大宴会上缪斯以童稚的天真、少女的热情和主妇的安详与才智,举起了诗的奇妙的明灯。这明灯是由上帝火焰点燃的丰饶、完满的人类的心。

接受我们的敬意吧,你,新世纪的诗的缪斯!我们的礼敬升起让你听到,正如蚯蚓的感谢的颂歌能为人听到一样。这蚯蚓在一个新的春天闪光来临、犁头耕垦大地的时候,在犁的铁头下被斩断。斩断我们这些蚯蚓吧,好让幸福能为未来的新的人类而成长。

接受礼敬吧,你新世纪的缪斯!

①见《没有画的画册》注43。

②这是一句讽刺的谚语。责爵或巨贾豪绅在星期日总要尽情地寻欢作乐,于是星期一他们便无精力工作办事,便需要星期一“放松放松”。

③西班牙文学家塞万提斯(1547—1616))的传世之作。④丹麦土语,指带来狂雨的乌云。

⑤指机器。安徒生多次把机器称作“无血师傅”。

⑥罗马神话中的灶神。古罗马人家家户户供奉维斯塔。在罗马还有维斯塔庙,庙里的火是永不熄灭的。

⑦这里指的是法兰西学院,指的是1789年法国的外流人。丹麦文学批评家乔治·勃兰兑斯曾写过一本论“文学”的着作。

⑧一种文艺风格。法国18世纪时十五时期贵族和新兴资产阶级所崇尚的风格。这种风格以纤细、轻佻、华丽和繁琐为特点,主要见于建筑,但也见于绘画、文学中。

⑨冰岛诗人和酋长(约935—1025)。

⑩参见《通向荣誉的荆棘路》注8。

⑾冰岛着名的文学集。有诗韵艾达和散文艾达。艾达以文学的形式记录了北欧的古英雄人物和神话,是研究北欧神话、历史和文化的极重要的文献。

⑿指圣经旧约开始的五部书。在相当长的时期中,人们认为这五部书是摩西所作。

⒀这是安徒生听到的一段故事,说印度有一个婆罗门叫比得派伊的人写过一个狐狸骗了狮子的寓言。他的寓言启发了国王,国王封他为首相,并在他头上加以金冠。

⒁见《沼泽王的女儿》注12。

⒂意大利民族英雄(1807—1882)。

⒃西班牙剧作家(1600—1681)。

⒄丹麦剧作家,见《丹麦人霍尔格》注14。

⒅法国剧作家,见《再过十个世纪》注5。

⒆罗马剧作家(约公元前250—184)。

⒇希腊喜剧作家(公元前约445—约385)。

(21)古希腊时代,希腊人把自己的最北部称为太萨利。(22)指轮船。

(23)约瑟夫和雅各·蒙哥菲尔兄弟1782年发明了热气球。洛基鸟是北欧神话和迷信中的巨鸟。

(24)着名诗人朗费罗(1807—1882)的诗《哈伊瓦撒之歌》。安徒生这里表示了对白人印地安人和奴役黑奴的不满。(25)指澳大利亚。

(26)指古埃及泰布兹地方的两根20米高的石人像雕柱。雕柱象征的是古埃及国王阿门霍台普(或阿麦诺菲斯第三):这里安徒生顺从了以前的讹传,说石柱是象征荷马作品中的门罗的。

(27)指英国。

(28)见《丹麦人霍尔格》注16。

(29)见《各归其位》注6。

(30)冰岛的萨迦和艾达文学作品,都是写在羊皮或小牛皮上的。(31)安徒生这篇童话写于1860年,当时正是英、美、俄、日等列强加紧欺凌中国的时代。

(32)北欧神话中正神与恶神间的大决战。诸神祗的劫难日,新世界因而诞生。请见《沼泽王的女儿》注24至27。

(33)荷作品。参见《荷马墓上的一朵玫瑰》题注。

新世纪的缪斯 新世纪的缪斯女神(二)

从前有个国王,他的王国在哪儿,他名叫什么,我都已经忘记。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独生女儿,这姑娘经常生病,没有一个医生能治好她。预言家告诉国王,他女儿要吃了苹果,才会恢复健康。国王决定,谁给女儿吃了苹果健康起来,就让谁娶她做妻子,并且继承王位。一对有三个儿子的夫妇听见这件事,丈夫便对大儿子说:“去园子里摘一篮漂亮的红苹果,送进宫里边,没准儿公主吃了能健康起来哩。这样你就可以娶她,并且当国王呐。”

小伙子照着做了,上了路,他走了一会儿,碰见个胡子花白的小矮人儿,小矮人问他篮子里提着什么。鸟利——小伙子叫这个名字——回答说:“蛤蟆腿儿呗。”“那就让它是,而且永远是吧!”小矮人儿说完便走了。鸟利终于到了宫门前,让人报告国王说他送来了苹果,公主吃了会变得健康起来。国王听了很高兴,传鸟利进去,可是妈呀!篮子一揭开,苹果已不知去向,篮里只有蛤蟆腿儿,还一抽一搐地动哩。国王勃然大怒,下令撵他出宫。

鸟利回到家,对父亲讲了事情的经过,老头子只好再派二儿塞默去。可塞默的遭遇跟鸟利完全一样。他也碰上花白胡子的小矮人儿,问他篮子里提着什么,他回答:“猪鬃呗。”“那就让它是,而且永远是吧!”小矮人儿说。塞默来到宫前,卫兵说已经有人来愚弄过他们,塞默坚持请求,说他真有那样的苹果,求他们一定放他进去。卫士终于相信了他,把他带到国王面前。谁知他一揭开篮子,里面竟全是猪鬃!这一来国王更气坏了,下令用鞭子把塞默抽出宫去。到家后,他讲了事情经过。这时被大伙儿唤做“汉斯”的小儿子走过来,问父亲允不允许他也送苹果去。“嗨,”父亲说,“你哪里适合哟!两个聪明的哥哥都没办到,你还能干什么?”可是小伙子不甘休:“唉,爸爸,我也想去啊!”“给我走开,你这傻小子,你得变聪明了再说。”父亲回答,说完转身想走开。汉斯却拽住他的衣服,说:“唉,爸爸,我也想去啊!”“好好好,随你去吧,你也会空着手回来的!”

父亲的回答已很不耐烦,小伙子却高兴得跳起来。“瞧你一副傻样儿,而且一天比一天笨。”父亲又说,汉斯听着无动于衷,照样地非常高兴。可是天很快黑了,汉斯想,等到明天再说吧,今天反正到不了王宫。夜里他躺在床上睡不着,后来终于迷糊了一会儿,却做起梦来,梦见了美丽的公主、一座座宫殿、金子银子和其它珍宝。第二天一大早他上了路,很快又碰见那个奇怪的小矮人儿,穿着件灰褂子,问他提篮里装的是什么。汉斯回答是苹果,送去给公主治病吃的。“喏,”小矮人儿说,“是就是,永远不变!”谁知在宫前,人家硬不放汉斯进去,因为已经来过两个家伙,说的是送苹果来,结果一个只有蛤蟆腿儿,一个只有猪鬃。汉斯坚持不懈,说他送来的不是蛤蟆腿儿,而是全国长得最好的苹果。他讲得那么诚恳,卫士想,这概不会撒谎,便放他进了宫。

他们做对了,因为汉斯当着国王的面揭开篮子,里面果然是黄黄的金苹果。国王很高兴,马上叫人给公主送去,然后紧张地期待着送来结果,想知道效果怎么样。没过多久,果然有人送报告来了,可请各位猜一猜:来的人是谁?原来是公主自己!她一吃下苹果,立刻健康地跳下了床,国王一见,高兴得没法形容。可是现在他还不肯把公主嫁给汉斯,他要他先造一条船,这船在旱地上要比在水中驶得更灵便。汉斯接受这个条件,回家讲了事情经过。父亲于是派老大鸟利去林里,造这样一艘船。

鸟利努力干起来,边干边吹口哨。中午,太阳已经当顶,那灰白胡子的小矮人儿来问他在做什么,鸟利回答:“木勺儿。”“那就让它是,而且永远是吧!”小矮人说。晚上,鸟利以为船做好了,可等他坐进去,船却完全变成了一只木勺子。第二天,塞默去林子里,可是结果和鸟利完全一样。第三天,汉斯去了。得十分认真,整个森林都回荡着他劈木料的有力声响,他一边干还一边快乐地唱歌和吹口哨。中午酷热难当的时候,小矮人儿又来了,他问汉斯在干啥。“做一艘船,一艘在旱地上比水里还更灵活的船。”汉斯回答,说他只要把船造好了,就可以娶公主做妻子。“喏,”小矮人儿说,“那就让它是,而且永远是吧!”傍晚,夕阳美得像黄金一样时,汉斯造好了船和有关的用具。他坐在船里划向王宫,船跑得像风一样快。

国王老远看见了,可是仍不肯把女儿嫁给汉斯,说他必须先去牧放一百只兔子,从早放到晚,如果跑丢了一只,他就甭想娶公主。汉斯同意了,第二天便带着兔子去草地上,十分留心不让任何一只跑掉。过了几个小时,宫里走来一个使女,叫汉斯快给她一只兔子,她要拿去招待客人。可汉斯看透了她的用心,回答说不能给她,国王可以明天再用胡椒兔丁待客嘛。使女再三恳求,最后竟哭了起来。汉斯于是说,如果公主亲自来要,他愿给她一只。使女回宫报告,公主自己果然来了。可在这之前,那小矮人儿又来问汉斯在干什么,嗨,他说得在这儿放一百只兔子,只有一只不丢失,他才能娶公主、当国王。“好。”小矮人儿回答,“这儿给你一支笛子,要是一只兔子跑了,你吹一下它就会回来。”公主到了草地上,汉斯给她一只兔子,放在她的围裙里。可是她走出大约一百步,汉斯吹起了笛子,那小兔就从她围裙里跳出来,呼地一下跑回兔群里去了。到了晚上,汉斯又吹了一次笛子,看清楚所有兔子都在,便赶它们回王宫。国王惊讶汉斯竟然能放一百只兔子一只不丢,可尽管这样还是不肯把女儿给他,要叫他再去偷一根怪鸟格莱弗尾巴上的羽毛来。汉斯马上动身,努力往前赶路。

傍晚他走到一座府邸前,请求借宿。因为那时候还没有旅馆。主人很高兴地答应了,问他去什么地方,汉斯回答:“去找怪鸟格莱弗。”“噢,找怪鸟格莱弗!人说格莱弗啥都知道。我丢了一把开铁箱的钥匙,劳你驾,替我问问它在哪儿好吗?”“当然可以,”汉斯回答,“我一定替你问。”第二天一早他继续往前走,半路上又到另一座宫堡投宿。堡主听说他要去怪鸟格莱弗那儿,就讲他家的女儿病了,用尽所有的全不见效,求他行行好,问一问格莱弗,什么才能治好女儿的病。汉斯回答很乐意替他问,然后又继续往前走。他走到一条河边,那儿没有渡船,只有一个大高个汉子背所有人过河去。

这汉子问汉斯去哪里,“去找怪鸟格莱弗,”汉斯回答。“喏,”汉子说,“你到了它那里,代我问一问我为什么必须背所有的人过河。”“好的,”汉斯回答,“上帝保佑,我一定代你问。”大高个儿把汉斯放在肩上,扛过河去,汉斯终于走到了格莱弗家,可只有格莱弗的妻子在家里,它自己不在。它妻子问汉斯干什么来了,汉斯向她讲了一切:他自己要怪鸟尾巴上一根羽毛;一座府邸的主人丢了钱箱的钥匙,请他代问格莱弗钥匙在什么地方;另外一位堡主的女儿生了病,请问什么能治好她的病;离此地不远有一条河,那儿有个大汉背所有的人过河,请他问他为什么必须背。格莱弗的妻子说:“你瞧,,没有人能和格莱弗讲话,它会把他们全吃掉。你想办成事,就只好钻到它床底下,夜里等它睡熟了,再伸手拔它一根尾巴毛;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我愿意替你问。”汉斯完全同意,便钻到了床底下。

晚上格莱弗回家来,一进屋就说:“太太,我嗅到一个徒的气味儿!”“是的,”这妻子回答,“今天是来过一个徒,可他又走了。”格莱弗听了没再讲什么。半夜,神鸟鼾声大作,汉斯伸出手来,拔了它尾巴上的一根毛。怪鸟一下痛醒了,叫道:“太太,我嗅到一个徒的气味了,还觉得有谁在拽我尾巴!”它妻子回答:“你一定是在做梦,我已经告诉你,今天来过一个徒,可他又走了。他向我讲了各式各样的事情,说一座府邸里开钱箱的钥匙丢了,怎么找也找不着。”“噢,这些,”怪鸟格莱弗说,“钥匙在柴屋里门背后的一堆木头下边呗。”“他还说一座宫堡的小姐病了,用什么办法都治不好啊。”“噢,这些,”格莱弗说,“在地窖的楼梯下有只癞蛤蟆,它用姑头发做了窝。她把头发取回去,病就会好喽。”——“他还说离这儿不远有一条河,河边有个汉子不得不背所有的人过河去。”“噢,这个,”怪鸟说,“他只要有一次把背的人丢在河中间,就不用背任何人啦。”

第二天一大早,格莱弗起来走了。这时汉斯从床下爬了出来,他已得到一根美丽的羽毛,也听见了怪鸟讲的关于钥匙、病女孩和大高个儿的话。格莱弗的妻子再对他重述了一遍,免得他忘记。随后,他便往回走,先来到河边的大高个儿那里,大高个儿立刻问怪鸟格莱弗讲了什么,汉斯回答,他得先背他过河去,过了河他会告诉他的。大高个儿背汉斯过去了,汉斯才对他说,他只要把随便一个人丢在河中间,就不用再背任何人了。大高个儿非常高兴,对汉斯说为了对他表示感谢,愿意再背他一个来回。汉斯回答,不,不劳驾了,他对大高个儿已挺满意,说完就走了。接着他来到有小姐生病的宫堡,因为她不能走路,就背她走到地窖的楼梯下,取出底下的蛤蟆窝,把它塞进小姐手里,她马上从汉斯背上跳了下来,抢先跑上了楼梯,病完全好了。

她的父母高兴极了,要送给汉斯金子银子,他要多少就给多少。汉斯又走到那座府邸,马上去柴屋门背后的一堆木头下找到钥匙,把它交给了主人。主异常高兴,为报答汉斯,从钱箱里取出许多金子来送他,还加上母牛、绵羊、山羊等各种各样的东西。就这样,汉斯带着钱、金子、银子、母牛、绵羊、山羊等等东西回到了国王那儿。国王见了问这么多东西从哪儿来的,汉斯回答,格莱弗给的,要多少给多少。国王心想,他也可以这么干呀,便马上动身去了。

谁料他走到河边,正好赶上汉斯走后的头一个,那大高个儿于是把他丢在河中间自己走了,国王被淹死在河里。汉斯娶了公主,当上了国王。

新世纪的缪斯 新世纪的缪斯女神(三)

鱼类王国一直就没有秩序可言,鱼儿们对此早就很不满意了。它们谁都不为别人让路,左游右游,想怎样就怎样,它们或是在那些聚在一起的鱼中间横冲直闯,或是任意挡他人的道。大的总是用它们的尾巴摔打弱小的鱼,把它们赶得远远的,或者不由分说地吃掉它们。它们说:“要是我们中间有个国王,他既能实施法律,又能主持正义,那该多好啊!”于是大伙儿商议,谁能在浪潮中游得最快,又能帮助弱小者,就选它为王。

它们在海边列队排好。狗鱼用它的尾巴发出信号,于是大伙儿一块儿往前赶。狗鱼像箭一样地向前冲出了很远,紧跟其后的有青鱼、白杨鱼、鲈鱼、鲤鱼,还有其它所有的鱼。

甚至连鲽鱼也加入了它们的行列,并希望取胜。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喊声,“青鱼最先!青鱼最先!”“谁最先?”那个爱猜忌的鲽鱼,已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口里却愤怒地叫道,“谁最先?”“青鱼!青鱼!”有鱼答道。这家伙更是妒火中烧,口里直嚷嚷,“那个身子光溜溜的青鱼?那个身子光溜溜的青鱼?”从此以后,鲽鱼受了罚,嘴歪长了。

新世纪的缪斯 新世纪的缪斯女神(四)

有一个人,他一度知道许多许多的新童话,可是他说现在它们都溜掉了。那个自己找上门来的童话不再来了,不再敲他的门了:它为什么不来?是的,这一点儿千真万确。这个人有整整一年没有想它,也没有盼着它会来敲他的门。不过,它确实也没有来过。因为外面有战争,家里又有战争带来的悲伤和匮乏。

鹳和燕子长途旅行回来了。它们丝毫不考虑危险。当它们回来的时候,巢被烧掉了,人们的屋子也被烧掉了,到处乱七八糟,让大家受不了。是啊,简直是一无所有,敌人的马在古坟上踏来踏去。这真是艰难黑暗的时世,不过那也有尽头的。

现在,那个时代过去了,人们这么说。可是童话仍旧不来敲门,也没有听到有关它的什么。

“它大概是死掉了,和其他的东西一起完了。”这人说道。但是,那童话是永远不死的。

整整一年过去了,他苦苦地想念着。

“那童话还会再来,再敲门的吧!”他生动地记得童话来看他的时候的许多情景。它时而年轻漂亮,简直就是春天,就像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头上戴着车叶草编的花环,手中拿着山毛榉枝,眼睛亮得就像明朗的阳光下林中深湖里的水;它时而又变成货郎,打开他的货箱,让写着诗歌和古文的丝带飘起。但是最好不过的是它变成老到来时的样子,满头银发,眼睛又大又聪慧,最会讲远古时代的故事,那是比公主用金纺锤纺线、长龙和巨蟒在外面看守的那个时代还要古得多的时代。那时她讲得那么生动,四周听的人眼前都生了,地被人血染成一片黑;看起来,听起来都那么可怕,却又那么有趣,因为这发生在远古时代。

“不知道它还会不会来敲门!”这个人说道,眼睛盯着门,于是眼前、地上又生出了。他弄不清楚那是血呢,还是那沉重、黑暗时代的哀纱。

他坐在那里,心里想着,莫不是童话藏起来了,就像真正古老童话里的公主一样,藏起来让人去寻找,若是被找到了,那么它便会再度,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漂亮。

“谁知道呢!说不定它就藏在随便扔在井边上的那些干草里呢。小心!小心!说不定它就藏在书架上一本大书里夹着的一朵萎谢的花里。”

这个人走了过去,打开一本最新的书,想看个究竟。可是里面没有花,里面可以读到丹麦人霍尔格①的故事。这个人读到,那个故事是由法国的一位修道士编出来的,说那是一部小说,“被译成丹麦文出版”;说丹麦人霍尔格压根儿就不存在,也根本不会像我们歌颂过并且非常愿意相信的那样会再回来。丹麦人霍尔格和威廉·退尔②一样,都是随意杜撰的故事,不能信的。这都是有大学问的人写成书的。

“是啊,我相信我所信的东西,”这个人说道,“没有被脚踏过的地方,是不会有道路的。”

他合上了书,把它放回书架。然后,他走到窗台边上摆着鲜花的地方,说不定童话藏在有金边的红郁金香里,或者在玫瑰花里,或者在色彩鲜艳的茶花里。花瓣间有阳光,可是没有童话。

“艰难哀伤的时世的花倒是漂亮得多。但是那些花都被摘下了,都被编成花环,放进棺材里,放在那展开的旗子上。说不定童话连同那些花一起被埋到土里去了!但是花应该清楚这一点,棺材应该感觉到它,泥土应该感觉到它,每一棵生长起来的小草都应该讲到它。童话是不会死的。”

“说不定它已经来过、敲过门了。可是那时谁听过、想过它呢!人们的眼前一片昏暗,大家心事重重,几乎是怒气冲冲地看着春天的阳光、啾啾鸣叫的鸟儿和一切令人心旷神怡的绿色。是的,舌头上没有了那些古老的、人民性的歌曲,这些歌已经和许多我们心爱的东西一起被装进箱子里去了。童话完全可能来敲过门,但是没有人听到过,没有人欢迎它,于是它又走开了。”

“我要去找寻到它。”

“到乡下去!到海滩旁的树林中去!”

乡间有一个古老的地主庄园,墙是红的,山墙是锯齿形的,塔上飘着旗子。夜莺在纤秀的山毛榉叶子下面唱歌,望着园子里繁花盛开的苹果树,以为它开着玫瑰花。这里,在夏日的阳光中蜜蜂十分忙碌,它们嗡嗡地唱着歌,围绕着它们的女皇飞着。秋天的风暴会讲那猎取野物的场面,讲一代代的人,讲树林的落叶。圣诞节的时候,野天鹅在开阔的水面上歌唱,而在老庄园里,在炉火旁,则是一种人们倾听歌声和远古传说的气氛。

这个寻找童话的人,朝着园子里一个古老角落里的一条生满野栗子树的路走去。这条路有着半明半暗的树荫,用来引诱行人。风一度曾经飒飒地为他讲过瓦尔德玛·多伊和他的女儿们。树精,也就是童话本人,在这儿给他讲过老橡树最后的梦。老祖母在世的那个时代,这里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树,现在只长着蕨和荨麻。它们散开来,掩住了被遗弃在那边的残断的石像。石像的眼窝里长出了藓苔,不过它还能像以前一样看东西。寻找童话的人却不能,他没看到童话。它在哪里?

在他上面,在老树的上面,成百只乌鸦边飞边叫:“在这儿!在这儿!”

他走出园子,走向庄子的护庄河堤,走进了桤木林里。那儿有一所六角形小屋,小屋有鸡场和鸭场。屋子有一位老妇人在一切,她准确地知道生下来的每一个蛋,从蛋里出来的每一只小鸡。但是,她不是这个人要找的童话;她可以用受洗礼的证书和注射证书证明,这两张证书都在衣柜里。

外面,离房子不远的地方是一座小丘,上面长着红山楂和毒豆花。这儿有一块古墓碑,是许多年以前从城里教堂的墓地里搬来的,是纪念那城市一位有名望的市议员的。碑上面刻着他的妻子和五个女儿,都叠着手,穿着打绉领子的衣服站在市议员像的周围。你可以长时间地看着这东西,似乎它对思想产生了作用,而思想又对石块产生了作用。于是这东西便讲起了古时代的事情,至少这个寻找童话的人这么认为。这次他来到这里,看到了一只活蝴蝶正歇在市议员雕像的额头上。蝴蝶的翅膀在扇动着,飞了一小段路,又落到墓碑的附近,好像知道那儿长着什么东西。那里长着一簇四叶苜蓿,一共七株并排长着。要是幸福降临的话,这个幸福就是完满的③!他把这些花都摘了下来,放在兜里。幸福和现钱同样美妙,但是一个新的、美丽的童话却要更加美妙一些,这个人这么想,然而他在那儿没有找到它。

太阳落下去了,又红又大。草地上泛起了湿雾,沼泽妇人又在煮酒了④。

那是在晚上。他独自一人站在自己的屋子里,望着园子,望着草地、沼泽和海滩。月光明媚,草地上笼罩一层蒸气,好像那是一个湖。这里一度曾是一个湖,有过关于湖的传说,这种传说在月光中显现在眼前。这时这个人想起他在城里读过的故事:威廉·退尔和丹麦人霍尔格都没有那么回事儿,可是在民间传说中,却都确有其事,就像外面的湖一样,传说栩栩如生地在眼前。是的,丹麦人霍尔格又来了!

就在他站在那里沉思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敲打着窗子。是只鸟吗?一只蝙蝠,也许是一只猫头鹰?是啊,虽然它们在扑打,还是不能放它们进来的。窗子自然而然地打开了,一个老妇人向这边望,看着这个人。

“怎么回事?”他说道。“她是谁?一直朝二层楼望。她是站在梯子上吗?”

“你口袋里有四叶苜蓿花,”她说道。“是啊,总共七株,其中有一株是六瓣的。”

“你是谁?”这男人又问。

“沼泽妇人!”她说道。“煮酒的沼泽妇人。我正在煮酒;酒桶上有塞子,可是有一个沼泽娃娃恶作剧,把塞子拔掉了,把它扔向园子这边,打在窗子上。现在啤酒从桶里流出来了,这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可是请讲给我听!”这个男人说道。

“好的,等一等!”沼泽妇人说道。“现在我还有别的事要办!”于是她便不见了。

这个人正要把窗子关上,妇人又出现了。

“好了,办完了!”她说道,“不过另一半啤酒我可以留到明天再煮,要是天气适宜的话。噢,您要问什么?我又来了,因为我是信守我说过的话的。您兜里有七株四叶苜蓿,其中一株是六瓣的,它很受尊敬,它生长在大道边,是勋章荣誉的象征,并不是每个人都找得到。噢,您有什么要问的吗?别像一根滑稽的尖棍子似地站着,我还得赶快去处理我的塞子和我的桶呢!”

于是这个男人问到了童话,问沼泽妇人在路上是不是看到了它。

“噫,您这蠢家伙!”妇人说道,“您的童话还不够吗?我的确相信大多数人的童话够多了。还有别的事要干的,要为别的事操心。就连孩子们都不再要那些东西了。还是给小男孩一支雪茄,给小姑娘一条有硬边的裙子吧!他们更喜欢这些东西。听童话,算了吧!确实有别的事情要操心,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问道。“您对世界知道些什么?您整天见到的只不过是青蛙、害人鬼罢了!”

“是啊,请您当心害人鬼!”妇人说道,“它们出来了!它们挣脱跑掉了!要是您到沼泽地我那里去,我必须在场,我可以把一切都向您讲清楚。趁您的七株四叶苜蓿包括那株六瓣花叶的苜蓿还新鲜,趁月亮还高高在天上,请您快一点来。”沼泽妇人不见了。

钟塔的钟声敲十二点,还没有敲到最后一下,这个人已经来到院子里,走出园子,走到草地上。雾已经散了,沼泽妇人停止煮酒了。

“这么久才来!”沼泽妇人说道。“巫婆就是比人快,我真高兴我生来就是巫婆。”

“现在您要对我讲什么?”这个人问道。“是关于童话的事吗?”

“除了童话,您就不能问点别的什么吗?”妇人说道。“那么您能讲的是不是关于未来的诗的问题呢?”这人问道。

“别那么夸夸其谈吧!”妇人说道,“我回答您吧。您只想着诗。您问童话,就好像她是主管一切的夫人一样!她诚然是最年长的,可是她总是觉得自己很年轻。我很清楚她!我也曾年轻过,那并不是什么幼稚病。我曾经是一个很水灵的妖姑娘,跟别人一起在月光下跳舞,听夜莺歌唱,到森林去会见童话小姐,她总是在那边到处乱跑。她一会儿跑到一朵半开的郁金香或者是一朵草花里去过夜;一会儿溜进教堂去,藏在从祭坛烛火前垂下的哀纱里!”

“您的真有趣!”这人说道。

“我知道的东西毫无疑问和您知道的一样多!”沼泽妇人说道。“童话和诗,是啊,那是一路货色!它们想躺在那里便躺在那里。它们的所为和所说,人们是可以跟着编,甚至会编得更好更便宜。您可以一个大子儿不花从我这里拿去:我有满满一柜子装了瓶的诗。还都是精髓,诗之精华;又都是草,有甜的有苦的。我有一瓶瓶人们对诗各自所需求的一切,可以在假日洒点在手帕上让人闻。”

“您说的这些都是极奇妙的事,”这人说道。“您有瓶装诗吗?”

“多得怕您受不了!”妇人说道。“您当然很清楚那个关于为了不弄脏自己的鞋子,踩在面包上走的小姑故事⑤?那个故事是口头流传并被印成书了的。”

“那是我自己讲的。”这人说道。

“好的,那您是知道那个故事的了,”妇人说道,“知道那姑娘一直沉到了地下的沼泽妇人那里了,那正是魔鬼的老祖母到酿酒坊串门的时候。她看见了沉落下去的那个小姑娘,便把她要去做柱子底座,算是来串门的纪念,她得到了她。我得到了一件对我毫无用处的礼物,一个旅行柜,柜子里装满了瓶装诗。老祖母告诉我那柜子该摆在什么地方,它现在还在那儿。瞧!您知道您兜里有七株四瓣苜蓿,其中一株是六瓣的,所以您一定能看见那柜子。”

的确,沼泽的正中有一棵粗壮的桤木,那就是老祖母的柜子。她说道,它朝沼泽妇人,朝世界各国和各个时代敞开着,只要他们知道柜子摆在什么地方。这柜子从前面、后面,从每一面和每一角都可以打开,是一件非常精致的艺术品,可是看上去只不过像一棵老桤木。所有国家的诗人,特别是我们自己国家的,都是在这里造就的。他们的灵感都经过仔细琢磨、评估、创新、浓缩之后才装进瓶子里去的。老祖母用人们的极大的本能,这是人们不愿说天才时用的字眼,原封不动地把这个或者那个诗人的原始灵气加上一点儿鬼才,装进瓶子,于是她便有了供将来用的瓶装诗。

“让我看看!”这个人说道。

“可以,不过还要给您讲讲更重要的东西!”沼泽妇人说道。

“可是我们已经到了柜子旁边了呀!”这个人说道,他往里面望了望。“里面有大小不同的各种瓶子。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那里面又有什么?”

“这是人们所谓的五月香!”妇人说道,“我没有试过它。可是我知道,只要洒一点点儿到地上,马上便会出现一个美丽的林中湖泊,长着睡莲、水芋和绉叶留兰香。只要洒两滴到一个旧练习本上,即便是最低班的,本子便会变成一部完整的芳香喜剧。人们完全可以上演它,也可以被它催眠睡去。瓶子上写着‘沼泽妇人酿造’,这是对我最大的恭维了。”“这儿有丑闻瓶。看上去里面只是装了些脏水,的确是一些脏水,可是里面掺了城市闲言碎语的发酵粉。三份谎言,两份真话,用一根桦树条搅混在一起。这树条子不是用盐水浸泡过,沾着被抽打得体无完肤的犯人的鲜血的那种尖条,也不是校长的教鞭。不是,是从扫街的扫帚上取下来的。”“这儿有虔诚的诗的瓶子,这些诗模仿着赞美诗的腔调。每一滴都能发出碰撞地狱之门的声音,是用刑罚的血和汗做成的。有人说它只是鸽子的胆汁,可是鸽子是最虔诚的动物;不懂自然史的人说它们没有胆。”

“这是瓶子中最大的瓶子。它占了半个柜子:装满家常故事⑥。它是由猪皮和包着的,因为它经不起自己力量的丧失。每个民族用自己的办法来翻转瓶子,就可以配出自己的汤来。这里有古老的德意志血汤,里面有强盗丸子,也有小农清汤,汤里有真正的御前参事,像一丝丝的根沉在汤底,上面浮着哲学肥眼。有英国管家汤和法国柯克⑦式的鸡腿和麻雀蛋肉汤,用丹麦话说是康康舞汤。可是最好的汤还要算哥本哈根汤。家里人这么说。”

“这儿有装在香槟酒瓶里的悲剧⑧。它会爆炸,它也该爆炸。喜剧像撒进眼里的细沙,也就是说精致的喜剧;粗糙一些的也有,但只是一些待用的招贴广告,上面剧名印得最醒目。有许多很好的喜剧剧名,如《你敢朝机器吐唾沫吗?》,《一记耳光》,《可爱的驴》和《她烂醉如泥》。”

这个人看到这些不觉沉思起来。可是沼泽妇人想得更远一些,她想把这事告个段落。

“您该看够了这货柜了吧!”她说道,“现在您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了。但是您应该知道的更重要的东西,您还不知道呢。害人鬼进城了!那可比诗和童话重要得多。现在我该住嘴了。不过好像有一股力量,有某种命运,有某种无可奈何的东西堵着我的嗓子,得把它吐出来。害人鬼进城了,它们挣脱束缚了。当心它们,你们这些人!”

“我一个字也听不懂!”这个人说道。

“请坐到柜子上!”她说道,“可是别跌了进去把瓶子压碎,您清楚里面都是些什么。我给您讲那件大事情;那不过是昨天的事,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还可以过三百六十四天。一年多少天,您大概是清楚的吧?”

沼泽妇人讲了起来。

“昨天这沼泽地可热闹极了!这里有一个儿童宴会。这儿生下了一个小害人鬼,实际上有一窝,一共是十二个。要是它们愿意的话,它们肯定可以像人一样,在人群中间转来转去,指手划脚,就好像它们生来就是人一样。这是沼泽一带的一件大事。沼泽地上,它们像小烛光一样,在草地上跳起舞来。所有的害人鬼都在,也有女害人鬼,不过它们不在谈论之列。我坐在那边的柜子上,十二个新生下来的小害人鬼都坐在我的膝上。它们一闪闪地就像是萤火虫。它们已经开始跳了,每过一分钟,它们就长大一点儿。因此不到一刻钟,它们看上去就像它们的父亲或者叔叔一样大了。有一条古老的惯例和特殊规定,如果月亮照得和昨天一样,风刮得和昨天一样,那么在那个时刻生下来的所有的害人鬼便都有权变成人,每位都可以在一年内行使它们的权力。害人鬼可以跑遍全国,而且如果它不害怕掉到海里或是被风暴吹跑的话,它还可以跑遍全世界。它们可以一下子钻到人的身体里去,替代他讲话,替他做各种动作。害人鬼可以变换任何一种形像,变成男人或者女人,以他们的神态行事,但必须按照自己的外貌把它想做的事都做出来。不过一年中它要懂得把三百六十五个规模地引入歧途,把他们从真理和正确的道路上引开。能做到这一点,一个害人鬼便算取得了它能取得的最高成就,成为为魔鬼华贵专车开道的侍从。它可以穿上深黄的闪光衣服,从嗓子里喷出火焰来。这是普通害人鬼垂涎渴求的。不过一个贪心的害人鬼想扮演这个角色,也有危险和很大的麻烦。若是一个人的眼睛看清了它是什么,便能把它吹掉,那么它便完了,只得回到沼泽地来。若是一年没有结束,害人鬼渴望回家探望家人,放弃了自己的事,那它也就完蛋了,不再闪闪发光,很快就会熄灭,再也燃不起来。如果一年结束,它还没有能够把三百六十五个人引入歧途,引离一切美好的事物,那么它便会被判罚监禁到朽木里,呆在里面闪光而不能动弹。这对活泼的害人鬼来说,是可怕的惩罚。这些我都知道,统统告诉了坐在我膝上的那十二个小害人鬼,它们听了个个都快活得发疯了。我对它们说,最保险的办法是放弃这种荣誉,什么也不干。这些小害人鬼不愿意,它们想着自己已经浑身焦黄闪亮,嗓子吐火了。‘和我们呆在一起吧!’有几位年纪大的说道。‘去戏弄人一番!’另外有的这样说。‘人们把我们的草地的水都抽干了⑨,他们排水,我们的后代怎么办!’”

“‘我们要喷火!’那些新出生的害人鬼说道。于是便这样定了。”

“于是这儿开始了一分钟舞会,不能再短了!精灵姑娘对着别的精灵转了三圈,为了不让人觉得了不起;除此之外,她们完全是和自己跳舞。接着便分发教父礼物:就是人们说的‘打水漂’。礼物像硅石似地飞过沼泽水面。每个精灵姑娘又分发了她们的一小片薄纱:‘拿着!’她们说道,‘这样你便立刻会跳更高级的舞了,在紧要关头也可以做那些摇摆、转动的动作了。你就有了恰当的风度,可以在最高贵的社交活动中露面了。’夜渡鸦教每个年轻的害人鬼说,‘好哇,好哇,好哇!’告诉它们在哪些最合适的场合说这些话,这是最有价值的礼物。猫头鹰和鹳也提了一些意见。不过它们说,这不值得一提,所以我们也就不提了。国王瓦尔德玛正要到沼泽地这一带来打猎,他们那帮老爷听说这里灯火在举行宴会,便赠送了一对漂亮的狗作为。这两只狗打猎时跑起来可以追风,而且可以驮上一个甚至三个害人鬼。两个老梦魔,它们是靠骑个什么东西度日的,也参加了昨天的儿童宴。它们马上讲起自己钻钥匙孔的法术,有了这种法术,所有的门对你都是敞开的。它们还提出可以把那些年轻的害人鬼带进城去。它们对城里很熟悉。它们通常是骑在自己打成结的长鬃上飞过天空,这样可以坐得硬实一点儿。不过现在它们各自骑在一只凶野的猎狗身上,那些打算进城去迷惑人、引人入歧途的年轻害人鬼坐在它们的膝上,——呼哧!它们都不见了。这都是昨夜的事。现在害人鬼进城了,它们开始行动了。可是怎么行动,用什么办法,是啊,您说吧!有一根根气候的线穿过我的大脚趾,它总能告诉我点什么的。”

“这简直就是一篇完整的童话。”这个人说道。

“是啊,这只不过是一篇童话的开头,”妇人说道。“您能告诉我害人鬼现在怎样闯来闯去,怎样干的吗?它们变成什么形象来骗人入歧途呢?”

“我完全相信,”这人说道,“可以写一大部关于害人鬼的长篇小说,分成十二卷,每卷讲一个害人鬼。或者,说不定更好一点儿,写成一部民间的大众化的戏剧。”

“那得由您来写,”妇人说道,“要不然就算了。”“是啊,那样更好、更舒服。”这个人说道,“这样便不会被束缚在报纸里了。被束缚在报纸里常常就和一个害人鬼被关在一根朽木里一样难受,有闪光,可是连一个字也不敢说。”“对我全一样,”妇人说道,“不过还是让别人,让那些能写和不能写的人去写吧!我给您一个我的桶上的旧塞子,它可以打开盛着瓶装诗的柜子,他们可以从那里拿他们要的东西。可是您,好先生,我似乎觉得您的指头已经被墨水染得够黑的了,并且已经到了不必每年到处去找童话的年纪,已经清醒了,现在这里有重要得多的事要干。您看来已经明白正在发生着什么事了吧!”

“害人鬼进城了!”这个人说道,“我已经听到了,明白了!可是您要我做什么呢?要是我看见而且告诉人们说:瞧,在那华贵的衣服里有一个害人鬼在作祟,您知道,我准得挨一顿揍——!”

“连裙子里也有!”妇人说道。“害人鬼可以变成一切形象,钻到任何地方。它跑得进教堂,可不是为了上帝,说不定它是要钻进牧师的体内!它可以在选举日发表演说,不是为了国土和国家,而是为了它自己。可以变成摆弄颜色的艺术家或是舞台上的艺术家,但是,假若他一朝有权在手,那么什么绘画艺术,什么表演艺术,全都完了!我讲了又讲,唠叨半天,我得把堵住我嗓子的东西清出来,这害了我自己家人。可是我现在要做人类的拯救者了!实在并不是出自善心好意,或者为了得上一枚奖章。我做了我能做的最胡闹的事,我对一位诗人说这些,于是便满城风雨,人人都知道了。”

“城里谁也不把这放在心上!”这个人说道。“任何一个人不会为此感到不安。当我以极严肃的态度认真地对他们说‘害人鬼已经进城了,沼泽妇人说,你们要当心’时,他们都以为我是在讲童话呢!”

题注关于害人鬼的迷信,详见《妖山》注1。

①《丹麦人霍尔格》虽是丹麦故事,最初却出现在中世纪的法国。参见《丹麦人霍尔格》。

②关于威廉·退尔的故事见《教堂古钟》注9。下面说的有大学问的人,安徒生指的是一位叫腓德烈·席恩的学者,他说退尔的故事是北欧人的虚构,否认历史上有其人。

③苜蓿一般是三叶的,四叶苜蓿是很罕见的。丹麦有迷信,说找到四叶苜蓿的人便有完满的幸福。

④沼泽妇人煮酒的迷信,见《妖山》注3和《踩面包的小姑娘》。

⑤指《踩面包的小姑娘》的英娥,详见该文。

⑥见《幸运女神的套鞋》注19。

⑦德意志血汤、英国管家汤和法国柯克式的鸡腿都是指这些国家的通俗文学。柯克指保罗·德·柯克(1793—1871),专门写巴黎生活中琐碎事小说的作家。

⑧安徒生在1865年4月17日的日记中记述当时一家地方报纸对哥本哈根崇尚无聊戏剧提出批评。这里指的便是那些低劣戏剧。

⑨丹麦于19世纪50年代开始治理沼泽。当时将许多沼泽地的水抽排掉,并将其改为良田。

新世纪的缪斯 新世纪的缪斯女神(五)

古时候,有个地方夜晚总是漆黑一片,天空就像笼罩着一块黑布。因为在这里,月亮从来没有升起过,星星也不闪烁。其实在上帝创造世界时,晚上还是很明亮的。有一次,有四个年轻人离开了这片国土,来到了另一个国度。在那儿,当傍晚太阳消失在山后时,树梢上总会挂着一个光球,洒下一片柔和的光华,它虽然不如太阳那样光彩明亮,但一切还是清晰可见。那些旅客停下来问一个赶车经过的村夫那是什么光。“这是月亮,”他回答说,“我们市长花了三块钱卖下它,并把它拴在橡树梢头。他每天都得去上油,保持它的清洁,使它能保持明亮。这样他就每周从我们身上收取一块钱。”村夫推着车走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人说:“我们也可以用这盏灯,我们家乡也有棵和这一样大的橡树,我们可以把他挂在上面。夜晚不用在黑暗中摸索将有多痛快呀!”第二个说:“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办。我们去弄架马车来,把月亮运走。这里的人会再买一个的。”第三个人说:“我很会爬树,我来取下它。”第四个买了辆马车。第三个人爬上树,在月亮上钻了个洞,穿上一根绳子,然后把月亮放了下来。这个闪闪发光的圆球于是被放在了马车上,他们用一块布盖在上面,以免别人发现是他们偷的。他们顺利地把月亮运到了自己的国家,把它挂在了一棵高高的橡树上。这盏新灯立刻光芒四射,照耀着整个大地,所有的房间都充满了光亮,老老少少都喜笑颜开。矮子走出了石洞,小孩们也穿着小红褂在草地上围着圈子跳起舞来。

那四个人负责给月亮添油、净身,并每周收取一块钱。但他们慢慢地老了,其中的一个生了病,眼看着不久于人世了,他要求把四分之一的月亮作为他的财产,埋进他的坟墓里。等他死后,市长爬上了大树,用篱笆剪子剪下了四分之一的灯,放进了他的棺材。月亮的光芒减弱了,但仍然发光。第二个人死时,又有四分之一陪了葬,月光又减弱了。第三个人死后,他也带走了他那一份,月亮更暗了。当第四个走进坟墓时,原来的黑暗又回来了。但是月亮的各部分,在阴间又重新拼合在一起,使得那些黑暗中的死人不得安宁,一个个又醒来了。他们又能睁眼看世界了,觉得非常惊异。淡淡的月光对他们已是绰绰有余,因为他们的眼睛已变得那样衰弱,经不起太阳的强光。他们兴奋地爬起来,又开始了从前的生活方式:一些人去看戏跳舞,一些人去客栈要酒喝,醉了就争吵,最后拳脚相加。吵闹声越来越大,最后传到了天堂。

守卫天堂大门的圣彼得以为下界在,就招集了天兵天将,叫他们去击败恶魔,如果他们来侵犯天庭的话。但是没有恶魔来,于是他便骑上马穿过天门,下到凡间。在凡间,他叫死者安静下来,让他们重新回到坟墓,从他们手中拿走了月亮,把它挂在了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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