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豪杰杨疯子-杨凝式
在书法艺术史上,五代时的杨凝式是一位承唐启宋的关键人物,又是一位行为举止怪异的奇人。他是华阴(在今陕西东部)人,官至太子少保,人称杨少师。凝式出生于官宦家庭,父亲杨涉是唐末的宰相。当时天下已经大乱,唐王朝有如风中残烛,一吹即灭。此时做宰相,已无富贵荣华可贪恋,倒是时时有杀身灭族之祸在眉睫。所以拜相之日,杨涉“与家人相对泣下,顾谓其子凝式曰:‘吾不能脱此网罗,祸将至矣,必累汝等”’(《新五代史•本传》)。果然,没多久,阴云就开始笼罩过来。被昭宗加封为梁王的朱全忠,指使养子朱友恭杀死昭宗后,立昭宗第九子为帝,是为昭宣帝,年仅十三岁,被朱全忠玩弄于指掌之上。但朱全忠意犹未已,磨刀霍霍,欲代唐而称帝,朝臣对朱氏全是一片谄媚之声。天祐四年(907)二月,唐大臣共奏请昭宣帝逊位。经过几次谦让,几次劝进,中国历史又上演了一出禅让的闹剧。四月,昭宣帝降御札禅位于朱全忠,杨涉承担了押传国宝使的差事。国宝就是国玺,武则天厌恶“玺”字,所以改国玺为国宝。命令刚到,杨凝式立即劝阻其父说:“大人为宰相,而国家至此,不可谓之无过。而更手持天子印绶以付他人,保富贵,其如千载之后云何?其宜辞免之”。杨涉一听此话,有如五雷轰顶,大骇曰:“汝灭吾族矣!”忧心忡忡,“神色沮丧者数日”。杨凝式一听其父之言,也立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担心事情泄露出去,贻害整个家庭,“即日遂佯狂”,时人因此而称杨凝式为“杨疯子”(陶岳《五代史补》)。此后,凝式经常“托于心疾”,狂病时好时发。
杨涉的惊骇,凝式的装疯,并非是过度反应,其时的朱全忠,这个黄巢起义军的叛徒,早已控制了朝廷,在实施篡夺帝位之前,他担心唐朝宗室大臣会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常常派人刺探朝中大臣的行为和议论,不利于己者则毫不迟疑地加以杀害,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如天祐二年(905)二月社日,朱全忠指使心腹蒋玄晖置酒九曲池,邀请昭宗之子等九王赴宴,酒酣,一一缢杀,投尸池中。六月,又杀旧宰相裴枢等三十余人于白马驿(今河南滑县东)。初,朱全忠的谋士李振屡试进士不第,深恨朝官和乡绅之士,此时对朱全忠说:“此辈常自谓清流,宜投之黄河,使成浊流!”朱全忠竞笑而从之,把这三十余人的尸体尽抛河中(《资治通鉴》卷二六五),真是杀人如草不闻声,朝臣们都生活在朝不保夕的恐怖之中。凝式的装疯,就是为了全身远害。
时人称杨凝式为杨疯子,原因非只一端,有说他“虽仕历五代,以心疾闲居,故时人称以‘疯子”’(《旧五代史》注引《别语》)。有说他“博总经籍,能文工书,其笔力健,自成一家。襟量恢廓,居常自负,既不登大用,多佯狂以自秽”,所以人们“称之为杨疯子”(《洛阳缙绅旧闻记》卷一)。有说他对待王公大臣,“傲然不以为礼”,“恣其狂逸,多所干忤”,尤其是创作方式的与众不同等,“时人以其纵诞,”所以“有疯子之号焉”(《旧五代史》本传)。创作方式的与众不同表现在,他不愿意在纸上写字,而是特别喜欢题壁。他在洛阳居住的时间很长,遍游僧寺道观,遇到有清水怪石、苍松翠竹的清凉幽胜的地方,必定要逍遥吟咏(凝式“富有文藻,大为时辈所推”),乐而忘返。他走进寺观,见到墙壁光洁可爱的,就“箕踞顾视,似若发狂,引笔挥洒,且吟且书,笔与神会,书其壁尽,方罢,略无倦怠之色”。“故寺观墙壁之上,笔迹多满。…‘游客睹之,无不叹赏”。寺观内的僧道,更是“护而宝之”,对他“未留题咏之处,必先粉饰其壁,洁其下,俟其至,”表现了对其书法艺术由衷的热爱。“西洛寺观二百余所,”杨凝式“题写几遍”(《书小史》)。有人题诗于壁,殷殷叮嘱游人要珍惜爱护,诗曰:“少师真迹满僧居,只恐钟王也不如。为报远公须爱惜,此书书后更无书。”可说推崇到了极点。(《洛阳缙绅旧闻记》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