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醉心于艳舞的柘枝颠-寇准
中国古代史书为名人立传,往往把名人写得极致无缺,概念化和脸谱化。即使写缺点,也是轻描淡写,还美其名曰“为尊者讳,为贤者讳”。远不如一些笔记小品,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了名人某一侧面,使我们见到了名人的真性情,觉得真实可信,读得趣味盎然。比如宋代名臣寇准,读《宋史•本传》,给我们的印象是,他在朝廷敢于直言,有如唐代的魏征;处理政务,能干有如唐代的房玄龄、杜如晦;与外族作战,指挥若定,有如淝水之战中东晋的统帅谢安。至于缺点嘛,仅仅是性豪侈。如何豪侈,却是语焉不详,而笔记小品,则为我们记下了颇为生动的典型事例。试举两例:
一、欧阳修的《归田录》卷一载:寇准做邓州知州时,不点油灯而专燃蜡烛。“尤好夜宴剧饮,虽寝室亦燃烛达旦。每罢官去,后人至官舍,见府溷间烛泪在地,往往成堆”。以至“邓州花蜡烛,名著天下,虽京师不能造”。相传邓州花蜡烛与众不同的制作方法就是寇准发明的。当时,燃烛远贵于油灯。
二、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四十载:寇准自相府出镇北门,常常是一边“取金钟独酌”,一边听歌伎清唱,善歌者唱上几曲,就“赠之束锞”,歌者还不满意。侍妾荷桃看不惯这种奢侈的挥霍,以诗的形式向寇准进言,其中第一首曰:“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自意嫌轻。不知织女萤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寇准见了,不以为然,还步她第二首原韵,写了一首《和荷桃》,直言不讳地回答说:“将相功名终若何?不堪急景似奔梭。人间万事君休问,且向樽前听艳歌。”表示不仅要一如既往地听歌赏绫,还要“听艳歌”,倒也十分坦白。寇准不仅喜听艳歌,尤其醉心于艳舞。据宋•沈括《梦溪笔谈卷五•乐律一》载:“寇莱公(准封为莱国公)好《柘枝舞》,会客必舞《柘枝》,每舞必尽日,时谓之‘柘枝颠’。”“颠”通“癫”,指痴迷于某种事物,神魂颠倒,有似于神经病。时人称寇准为“柘枝颠”,可见寇准迷恋这种舞蹈到了何种程度。
柘枝舞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舞蹈呢?首先看其来自何处?唐•卢肇《湖南观双柘枝舞赋》说它是古代的“郅至(今中亚江布尔,唐时属安西大都督府管辖)之舞”。宋•郭茂倩说它出自“南蛮诸国”(《乐府诗集》)。还有说它来自北魏鲜卑族拓跋部(《续文献通考》引《镇碎录》),当代研究者从各种典籍记载以及诗赋对舞蹈、服装、表演等描绘看,一般认为《柘枝舞》应是西域中亚一带的民间舞蹈,它至少在唐时已从域外传人中原,到宋朝还盛演不衰,到明清还能看到关于记载,足见它是我国历史上深有影响的舞蹈。“柘枝”一词,专家考证是波斯语的音译。其次,看看它传入中土后的发展变化。唐时从中亚传入中土的舞蹈分为“健舞”和“软舞”两大类,《柘枝舞》属于三大健舞之一。这种外来舞蹈,经过歌舞艺人的加工创造,在唐代就已经出现了多种表演形式,有保持原有民族风格的单人《柘枝舞》,还有两人对舞的《双柘枝舞》,儿童表演的《屈杨枝》(或作《屈枝》)。到宋时,则发展成五人以上表演的群舞。再次,看看这种舞蹈的特点及演出形式。它的演出,主要以鼓伴奏,间有歌唱,具有节奏鲜明,气氛热烈,风格健朗,注重以眼色向观众眉目传情。演员为女性,演出时,她们身上穿着饰有银带的五色绣罗宽袍和典型的西极(极远的西方)才有的窄袖罗衫,头上戴着尖帽,帽子上装饰着金铃,脚上穿着红锦靴。演出开场时,台上有人工制作的莲花,莲花绽开后,舞女从花瓣中缓缓地显现在观众面前,然后随着急剧的音乐翩翩起舞。这是一支含情脉脉的舞蹈,舞女频频向观众递送秋波。刘禹锡《观舞杨枝》云:“曲尽回身去,曾波犹注人”。卢肇之赋更有具体描绘。舞至曲终,则脱去罗衫,裸露出圆润丰腴的酥肩。沈亚云《柘枝舞赋》云:“羞重锦之华衣,俟终歌而薄袒”。薛能《柘枝词》云:“急破催摇曳,罗衫半脱肩”。写的就是这种情形。这种舞蹈,带有明显的色情成分,白居易《柘枝妓》诗的末句“看即曲终留不住,云飘雨送向阳台”。卢肇《湖南观双柘枝舞赋》末句“迨鼓绝而曲既终,倏云朝而雨暮”,不约而同地以“阳台”以及“云雨”等象征性的描绘,将这些貌若天仙的舞伎与巫山神女的传说联系起来,并由此来暗示性的结合(参阅美•谢弗著、吴玉贵译《唐代的外来文明》,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这是一种名副其实的艳舞,寇准“会客必舞”,“舞必尽日”,两个“必”字,确实形象地刻画出了寇准的“颠”相。